红日自鱼梁洲上现出轮廓，铺陈万里云霞。万道金光穿透校场上氤氲的雾霭，将甲衣上的铁片反射出刺目的光华。

赵谅手心的铁甲在阳光下灼热起来。

“如今十年久战，民力枯竭，故而人心思定，天下待安——但定国之策，在战不在和！”

“江南百姓倾其所有，为足军需；中原遗民泪尽胡尘，以盼王师。朕不负诸君，亦愿诸君继郾城、颍昌之勇，无负百姓也。”

不知是谁在下面应道：“臣等誓当收复中原，还我河山！”

接着便是连绵起伏的“还我河山”，伴随着枪杆顿地的“咚咚”声，恍若带着战场厮杀的血腥气。

林间的群鸟扑簌簌地飞上天，栖息的树梢犹自晃动着，隐没在校场扬起的烟尘中。

不知是被尘土迷了眼睛，还是铁甲的反光灼伤了视线，赵谅眼角泛红，丝丝水光凝成一滴豆大的泪珠，缓缓顺着脸颊滑落。

呼喊声渐歇时，天际的霞光已然消散。

自有火头军抬来一桶桶饭食。士卒们幕天席地地在校场上大嚼时，赵谅也引着文武大员在高台上坐下。

“岳相公，大军出襄阳，是先往邓州去？”横竖无事，张焘便向岳飞打探起进军的路线——按理说，他主持枢密院事务，当是岳飞向他报备的。奈何官家禁止朝廷从中干预，以至于他堂堂枢密院长官，到现在连岳飞的计划都不清楚。

岳飞无奈地笑了笑。他不是不知张焘的腹诽，奈何朝中人多眼杂，能保密的地方，他都尽量保密。不过此时就要发兵了，说也不妨，他便答道：“我是往邓州去，牛太尉却要往商州汇合吴节使。”

张焘有些震惊：“我见王太尉都不曾来襄阳，岳相公已分过一次兵，还要再分兵？若是兀术各个击破……”

岳飞暗自叹了口气。这就是他不愿分享作战计划的第二个缘故了。总有人刨根究底地追问他为什么，回答一句，后头还等着一堆质疑。一个个老狐狸，还不如官家体贴，见他不想说，就从来不问。

奈何这么多人看着，岳飞只好解释道：“兀术大军未出汴京，即便南下，也需数日，届时我与王太尉已经至伊水、汝水之间汇合，籍地形之利，金兵未足虑也。如今分兵，不过是为了就粮方便。”

赵谅关心的却不是这个，他跃跃欲试道：“既然岳相公下一步要去邓州，邓州也是大宋境内，那朕能不能……”

旁人还未反应过来赵谅的意思，岳飞先打断了他：“万万不可！”

他早就看出来官家自从到鄂州后，一改从前事事委任于他，只想坐收战果的模样，忽然一门心思地想跟着他去北伐。奈何早不提此事，现在计划已定，六军待发，哪好随意更易？

况且有多大能耐办多大事，官家未经战阵，留在鄂州这样有城池保护的“前线”，也算是符合了御驾亲征的名分。至于亲临战场短兵相接，那是真正从血与火中走出来的帝王，才会去做的事。

尽管与赵谅关系亲近，岳飞还是得公正地说一句，他如今在沙场上，尚未有自保的能耐。

赵谅失落地垂下头。